书法创作该取悦他人还是自得其乐？

　　原标题：自得其乐，还是取悦他人？

　　作为书人，尤其是有一定名气和成就的书人来说，应酬不可避免。这种应酬不单指创作作品，还包括饭局、剪彩和笔会等众多方面。就创作而言，有自己满意和他人满意两种标准。

　　按照常理来说，创作应该首先是自己满意，应酬对于书人虽说在所难免，有时是朋友熟人来找，有时是领导打招呼，有时是亲戚办个事，但书法创作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成功与否很难说，任凭是水平再高的书家，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笔者在创作中就有这样的体会，有时费尽心机，创作数十张，不一定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而筋疲力尽、垂头丧气之时，偶有灵光一现，在一些准备扔掉的残纸上，反倒能留下一些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来。不管怎么说，书法创作要达到自己满意，确实很难。

　　话说回来，自己满意有两种情况：一是容易自我满足的人，像当今书坛一些书家，动辄将随手写就的作品，或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大作”，请人评论说些好话，容易自我满足的人并不能体会到创作中真正、真实的快乐，这样的经历多了，感觉就会逐渐麻木乏味，愈加写不出像样的作品来；另一种是不容易自我满足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创作出自己满意的作品，就会变得欣喜若狂、乐不可支。史书记载旭素作草书进入癫狂的状态，实质上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快乐，用一般的语言难以描摹形容，综合来看，这才是大快乐，是真快乐。

　　笔者因此将书人划分为两种：取悦他人和自得其乐，即他人满意还是自己满意。对照书史，实质上不难发现这两种态度对书法创作的影响。明清“馆阁体”书风出现，这是御用文人讨好献媚，为了取得至高无上统治者的欢心，集体追求“乌、光、方”的统一标准，状如算子，情趣全无。一些不甘仰他人鼻息的书法创作者，“血性做文章”，抒扬自我胸襟，如徐渭、傅山和“扬州八怪”等人创作，惊世骇俗，而今在窗明几净的状态下谈论金农“漆书”，大加赞赏，实际上在当时，未必有很多人持赞成态度，但追求自己满意，保持本色美，书中流露出反抗精神，写出了真性情。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两种情况有时会在某个人身上集中表现出来，如王铎、颜柳一类的楷书经营得心应手，行草书却极力张扬个性。赵之谦作大字魏碑，排布失真，手札则体现出自然率真的一面。与林则徐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同时代的一批书家，无一例外都创作“馆阁体”形式，而他们手札或信函一类的书迹，才可以看到自我胸臆的创作。评价他们的创作艺术成就，应当选择后一类作品。

　　书法有愉悦自我的功能，可以调剂自身心灵状态。问题在于，很多时候，自己满意的作品别人未必会满意，两者之间很多时候是错位的，如果一味满足他人，就会变得很痛苦。再者来说，创作出一幅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真的很难，而自己视若珍宝，说不定在别人眼中却如同草芥。一个人索取一幅作品不算多，很多人加在一起，就会变成沉重的人情债务，如果每天都是为了完成这样的创作任务，书法创作水平就不可能提高，更不能从创作中获得快乐。

　　每每听到一些同道诉说应酬之苦，对一些熟人朋友索要润格，有碍交往，长期拖着不办，也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笔者偶听一位老书家介绍避免应酬的自我经验，屡试不爽。面对众多的索书者，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等我有满意的作品。自己满意的作品舍不得给，自己不满意的作品不能送。”笔者试验，如此这般，倒也有些效果。

　　（作者为批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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