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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彦:面对高更

张雄艺术网 http://www.zxart.cn发布时间:2016-03-31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王德彦

摘要: 高更是看见了物质生活里的虚伪,看见了物质生活的空虚,看见了人们是怎样一步步成为物质的奴隶。就像海子一样,他看见了低速发展的精神生活跟不上人们高速发展的对物质的渴望,竟然卧轨了,成了时代发展的殉道者。也...

原标题:面对高更 


高更《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局部)


高更《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局部)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牵绊和诱惑,直搅得人心波涛汹涌,像浮云一样没有一种踏实感。每每看到高更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就愈加地颤栗,愈加地不敢面对高更。高更穿越时空,默默地与我们每一个人对话,此时此刻我们心灵里无论是黑暗的角落还是光明的大地都会接受到他的艺术光线的辐射。对于我,这就是高更的力量,高更的价值,高更的存在。面对高更,我有许多话想说,但我不敢肯定,我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甚至可能是一派人生呓语,也可能是一堆无用的废话,但这是从我心底流出来的。


高更出生在一个贵族之家,有一份福怡的工作和一位贤淑的妻子。但就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35岁时,他辞去了在银行的职务——这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令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职业。38岁时与家庭断绝了关系,开始了他那一生孤独和漂泊的生活。高更为什么辞去他那令人羡涎的“白领”?为什么舍弃繁华的巴黎而去了原始且未开化的塔希提岛?也许高更自己都不知道,要不他怎么会画出来《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呢?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此做些猜测:也许是因为受到他的好朋友艾米勒·史柯夫的鼓惑,也许是因为与毕沙罗的偶遇,也许是因为马奈的一句话:“你的色彩感觉不错,用笔也挺帅,会是一位有前途的艺术家。”……我们还可以也许下去。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是高更内心的召唤,是对绘画的热爱,是幼时的梦想。高更家况富庶,家里有可观的古董和名画,高更有机会从小就接触到这些艺术品。从小学开始高更就喜欢刻刻画画的。幼童时期的种子总归是要发芽的。人生最大的快乐是什么?是工作与兴趣的统一。


我由衷地钦佩高更的勇气和胆识。也许高更厌倦了现代城市生活对人类灵魂的冲刷,引诱和腐蚀,他更加眷恋大自然的深厚和宁静,并在这种眷恋中抛却了世俗生活的诱惑、羁绊、纠缠,皈依淳朴的天性和率直。高更不顾一切,离开巴黎,远涉重洋,到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岛上生活、画画。在这里,高更沉迷于被称为人间天堂的塔希提岛绚烂和谐的自然风光与原始质朴的生活方式,开启了自己的艺术之路,达到了绘画事业的顶峰,并品尝到了真实纯朴幸福的生活。


高更舍弃的是什么?我认为,是工业文明对人性的侵蚀,是物欲对精神的压抑。高更所舍弃的正是当今许多人之所求。城市的灯红酒绿是优裕与饥贫,舒适与窘迫抗争的调和色,它抑制了高更的思想,抑制了高更的艺术创新。“暗绿”与“橙黄”的颜色,调和出高更恬淡、闲适、雅静、安平的心。高更的行为是对梦想的追寻,是对生命的呼唤,是对城市喧闹、嘈喳、污浊的远离、抗拒、反叛。高更是真正的英雄,他谱写出的生命旋律是从内心里发出的,是天籁之音。他的勇气和胆识是令人敬仰的,映照出现代人忙碌的悲戚和挣扎。


在毛姆以高更为原型创作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里,高更就是毅然抛弃了文明世界的层层矫饰回归了这样一个小岛。事实上,在归隐塔希提之前,临近中年的高更的确从未碰过画笔,但是小岛的灵感却奇迹般地促使他表露出了一个真正伟大的画家才能有的天才,他的画从这里震惊天下。高更把这里的风情收诸笔端,仿佛是在感谢塔希提对自己的知遇之恩。阳光是塔希提岛最充裕的资源,也是上帝在这个天堂小镇涂抹的最斑斓的一道色彩。高更享受到了,是因为他敢于舍弃。


追求美好的物质,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们的精神生活也需要饭碗来维持。但我们并不是物质的奴隶,我们有灵魂。正是因为追求美好的物质与精神,人类的社会才有这样的文明,难道不是吗?也许,高更是看见了物质生活里的虚伪,看见了物质生活的空虚,看见了人们是怎样一步步成为物质的奴隶。就像海子一样,他看见了低速发展的精神生活跟不上人们高速发展的对物质的渴望,竟然卧轨了,成了时代发展的殉道者。也许,高更也是。物质生活是精神生活的基础,肉体为灵魂提供滋养,生命的脆弱既限制了人类不能随心所欲地发展,也限定了人类不能随性所至。高更也不得不在面对生活的窘迫时停顿一下。凡·高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凡人停下来后便永久地栖身在物质世界里了,但高更和凡·高不是这样的,他们又出发了,而且离物质的占有越来越远。他们是鲁迅先生“掊物质而张灵明”的践行者。


有一次在课堂上,一个研究生问我:“人为什么活着?”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是:“人,生下来了,不活着怎么办?”可是面对高更,我常常叩问自己的灵魂:我还活着吗?我摸摸自己的四肢,摸摸自己的头,我知道了我的肉体还活着。可是我的思想呢?我的声音呢?无思是我现实生命的痛,无言是我无思的果子。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向谁述说。鲁迅在《无声的中国》中震耳欲聋地发问:“人会没有声音的么?没有,可以说,是死了。倘要说得客气一点,那就是:已经哑了。”我有我的声音吗?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当下许多人都意识到的问题。因为人们每天吃饭,睡觉,机械地做一些事情,或者机械地记忆一些东西。那么这就算是活着吗?高更毕竟是高更,我们怎么可能企及呢?当我这样思想时,我的心又安顿了,无思又附着于我。我到底应该怎样活着?我们每个人都会在《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这幅作品前沉思。这幅情景剧式的、电影胶片式、交响乐式的伟大作品,具有强大的叙述功能:生命的第一乐章叫“诞生”,第二乐章叫“生活”,第三乐章叫“死亡”。这不正是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写照吗?但其中的内容应该是用思想来填充的。人之所以比禽兽高尚,在于他有思想。人是靠思想站立起来的。 但让人恐惧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染上了哈姆雷特的焦虑:“思想的黯淡阴影,令他憔悴。” 高更曾经说过:“在我看来,一个伟大的画家是最高智慧的结晶,他获得了最精确的知觉,从而也完成了大脑的最精微的转化。”是什么促使了这种转化?我想应该是思想。苏格拉底就认为“未经思索的人生不值得一过。”高更的人生之问惊起了我那不思的大脑细胞。


由活泼泼的生命之泉喷出的活力,受到虚假的文明的遏抑和扼杀。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高更的问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那么关于我的过去、我的身世、我的将来的方向、我将要走到哪里,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在哪里?怎么样才算是“我”?不思想了,实际上也就是死亡了。


中国清王朝入关后的第一代皇帝顺治,十七年宠妃董鄂氏突然病死,他悲痛欲绝,决心出家。难怪他也写下了“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胧又是谁?”的诗句。顺治说得很对,我们哪一个人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父母未生我之前我是谁?


对于怎样活着的问题,无数的思想家都思考过、探索过,却很少有人能说清楚。 高更是一面镜子,让我照见自己的渺小和苍白,甚至有时对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掉都存有怀疑。人生好像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只有此生,但是,我们要向哪里去呢?这是一个困扰着当代人的问题。也许很多人都思考过未来,觉得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这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不是只有初出茅庐的人才考虑未来,才觉得未来的飘渺,实际上,这对于处于任何一个时期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问题,一个让人充满向往的东西——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们应该学会在思考中享受人生的快乐,因为思想永远都是美丽的,尽管观点可能会有对有错。


我真的说不清楚“活着”与“生活”在字面上有什么区别,但我想说的是,活着就要思想,生活就应该多姿多彩。我无数次凝视高更的作品《采摘果实的人》,有人评论是一个少女,有人认为是一个男子。其实是男是女并不重要,也许是高更故意隐去了性别的差异,因为那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采摘的是人生的酸涩与甘甜。画面上深沉忧郁的色彩是经过了人生的苦涩浸泡出来的。


我无数次在寒风冷雨的原野上狂奔,在惊涛骇浪的死海中迅游,我攀缘,我爬行,我一直在漂泊,在寻觅我的归家。我渴望结束这种圣徒般的苦旅,告别这种生理和心理均疲惫不堪的忙碌。我试探,我寻找,我体悟……但我却无法“结束”和“告别”。爱与恨困扰着我,痛苦、孤独、压抑设法让我降伏;闲逸、名利、荣华、肉欲又百般诱惑我醉卧歌台。我无法找到我可以栖身安命的草庐,无法踏上凡·高那双农鞋曾经走过的坚实的大地。我曾在梦中渴望能够重返故家,去修缮那业已倒塌的围墙,然而梦醒后我终于没有找到这个“家”。


也许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后花园,可以容纳自己的灵魂去哭诉,去静养。杜甫住在草庐,仍旧心忧家国,“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凡·高穿着那双沾满泥土的陈旧的鞋子,走在坚实的大地上,他的心也是沉重的--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色彩呢?草庐无法住,住草庐的心却常在;农鞋无法穿,穿农鞋的心也常有。既然我们都已经进化了,都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充满快乐但却潮湿的记忆中的场景了,那么我们就做现代的隐士吧,心安理得的采摘那些甘甜却酸涩的果实吧。


到底怎样才算精彩的生活?我觉得,人不应该在一个平面游弋。人类精神生活的萎靡根源于价值感的狭窄化,见识短浅,无法欣赏广阔的实在。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就是为当下的压迫所支配,是人性枯萎扭曲的讽刺画。


看看我们自己的生活吧。其实我们每天都是生活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牢笼里。物质的富庶为什么往往会伴随着精神的颓废?


卢梭对科技文明的批评是很激进的。他说:“科学与美德势不两立,而且一切科学的起源都卑鄙。天文学出于占星术;雄辩术出于野心;几何学出于贪娈;物理学出于无聊的好奇;连伦理学也发源于人类的自尊;教育和印刷术可悲可叹;文明人以别于未化蛮人的一切一切全是祸患。”但我们每天不都是生活在这个人造的环境里吗?看来要想走向生命之诗的最巅峰,把生命活出惊天动地的自我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识啊!我何曾不向往那逝去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架书抽读乱,庭果摘尝稀”在我的心里吟诵过无数次了,那是一种多么令人心向往之的生活啊!但我们却做不到。我的心一直都在逃离工业文明,也曾想要用行动去唤醒都市人对自然和真诚的唾弃和鄙视。但结果呢?所以我总是认为高更是超前的先知先觉者,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他的行踪就是回归大自然,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踩下一行坚实的,闪光的,甚至是耀眼的脚印。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高更做出了精彩的答卷,而我呢?我们呢?也许永远都无法回答。


(作者系第二军医大学社科部艺术教育中心主任、教授)


(责任编辑:胡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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